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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安慰自己,等一下还可以把睡袍洗干净。他想象自己把睡袍丢进洗衣机,关上盖子,听到机器放水、转动的声音,才开始安心、放松下来。

莎拉依然相当紧绷。之前煮好的咖啡全冷了,她想必须再煮一壶新的。她急忙拎起杯子,放进洗碗槽,刻意在里头乱搅一通,制造一点声响,好掩饰所有人的沉默、害羞、不吭声。

拉斯穆斯蜷缩在椅子上,像个刚刚呕吐过的病人。然后,一声不吭就点了一根香烟。这是父母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抽烟,这也绝对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他在家里抽烟。

通常,莎拉会本能地制止他,但现在他就像一个陌生人,她根本不敢说什么,只敢走到橱柜前,打开下层抽屉,拿出那只陈旧的绿色烟灰缸。夫妻俩早已戒烟,烟灰缸已“躺”在橱柜里好一阵子了。

所以现在情况是这样:她家来了个陌生的同性恋男子,大摇大摆地坐在厨房里,抽着烟。

巧合的是,这陌生男子刚好是她的亲生儿子。

一开始,哈拉德有点犹豫不决,但随即就从拉斯穆斯那包红色丹麦王子牌香烟盒中掏出一根,点着,跟着抽起来。

“哈拉德!”莎拉慌张地叫道,但于事无补。她索性也掏出一根烟,抽起来。

父亲、母亲、儿子三人同时抽着烟。一语不发,一片死寂。

哈拉德坐着,陷入沉思。他真的陷入深思,然后才悠悠开口说道:“这是货真价实的香烟哪!”

他把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捻熄。拉斯穆斯喷了一下鼻息,先深深吸一口气,再从鼻孔中喷出一片烟。他用纯正的维姆兰口音说道:“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会抽什么?金黄布兰德吗?”

之后,拉斯穆斯将礼物一一拆开:腕表、手套,还有贝蒂·米勒的新唱片。他试戴一下手套,觉得很好,只是尺寸大了点。莎拉不满地唠叨着,坚称她还留着收据,可以换一双新的。

腕表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士表,相当有质感,但也颇有重量。哈拉德帮拉斯穆斯解开表带,试戴。

他小心翼翼握着儿子的手臂,像是握住年轻小姐的手臂一般,呵护得无微不至。一想到这儿,他就马上松开手,喃喃自语着什么,好像是在说闹钟和秒表的定时功能。

三人心里都煎熬着,想假装没事。

假装这不过就是平常的生日派对。假装拉斯穆斯完全不曾讲过那句话。

但老爸挑的腕表一点都不适合拉斯穆斯纤细的手腕,老妈帮他买的手套又太大。

他整个人实在太纤瘦了,不只是手腕或四肢而已。

哈拉德与莎拉基本上都相信拉斯穆斯讲的话是真的。

对,就是关于同性恋的那档事。

过去,他们从没认真想过这件事,仿佛是不可以想、不可以说的禁忌,他们都当这件事不存在。他们捂住耳朵,蒙上眼睛,装作不知道。

但是,现在躲不掉了。

他们盯着他瞧,心头感到一阵悲戚。

他们心里认为这一定是他们的错,这就是让他们想要放声痛哭的原因。

事实上,他们将会放声大哭,但不是现在。时候未到。

莎拉看着儿子拆开礼物,看到他整个人娇小到竟然可以被老爸的大衣包裹起来,不由得悲从中来。这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的小宝贝,她生命的全部……

拉斯穆斯拆开另一个包装,看到贝蒂·米勒的唱片,整个气氛就变了。他几乎立刻喊道:“真棒!不过本杰明已经买给我了。”

本杰明?

他们过去可从没听过本杰明这名字,更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他提到这名字时,神情又是如此自然,像是提到自己最亲近的人。

“本杰明?”哈拉德清了清喉咙。他现在可不想说错话,尽可能保持最柔和的声音。“他就是那个……怎么说啊,那个……你那位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