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紧急状态(第9/10页)

长官还没讲完话,听众中忽然跑出一个男子。他走到长官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泪流满面。

群众松了一口气,脸上绽现出笑容。

“起来,起来!”长官说,“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尽管说吧。”

“您要我到前线打仗,我也愿意打仗。可是,家里没饭吃,我怎么打仗呢?我家的田地都丢了,我怎么打仗呢?”

群众抿着嘴,哧哧笑起来。

“你失去了你的田地?”

“是,在土地重划中全都失去了。”

长官回头跟啦啦队队长咬耳朵讲了几句话。

“好的田地,他们全都分配给别人,”陈情的男子哀哀哭泣起来,“坏的田地,他们全都分配给我。”

老兵们捧腹大笑。

“我会调查这件事。”长官说。

群众一哄而散。陈情的男子消失在人堆中,嘲笑声渐渐平息下来。我们转往村长家,参加这位沉默寡言的村长为长官举行的茶会。

那天晚上还有另一场音乐会,主办者是当地的一位教师。晚会即将结束时,他走到台上向大伙儿宣布:他最近写了一首新诗,如果长官不嫌弃,他愿意朗诵给大家听。长官拔出嘴里咬着的雪茄,点点头。一鞠躬后,老师开始比手画脚、滔滔不绝朗诵他的作品。那一行行押韵的印地语诗句宛如一串串活蹦乱跳的音符,淙淙,不断从老师嘴里流淌翻滚出来。蓦地,老师扯开嗓门大放悲声,把他的朗诵带到了高潮。他呼吁印度人民齐心协力,在人间创造一块神圣的净土——

……萨蒂雅·阿辛姆萨。⑫

老师一鞠躬,伫立在台上,等待听众的掌声。

“萨蒂雅·阿辛姆萨!”长官坐在台下怒吼一声。他那高举在空中准备使劲拍打的双手,忽然僵住了。“你疯了吗?崇尚真理,扬弃暴力——什么话!这种时候,你还跟他们讲真理和非暴力吗?这一整个下午我苦口婆心,鼓舞民心士气,难道你们都没听进耳朵吗?老师啊,你好糊涂!”

诗人伫立在台上,弓着腰,缩起脖子。台前的帷幕咻地降落下来,覆盖在他头顶上。

可怜的诗人!他苦心孤诣设计的晚间节目,晚会上表演的那些歌颂伟大祖国的短剧和歌谣,全都是出自他的手笔。然而,一轮到他自己上台,亲自朗诵他的杰作,他却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仿佛鬼迷心窍一般。这些年来,他经常在公开场合朗诵诗篇,歌颂真理和非暴力主义,备受官员们的赞许,享尽民众的掌声。积习难改,如今在长官面前他又老调重弹,因而遭受公开羞辱,也是自作自受。

几个星期后,尼赫鲁总理驾临印度北部的勒克瑙市。他站在停机坪上,一径鞠躬哈腰,从内阁四十六名成员手中,接过四十六个花环。这是我从勒克瑙市一位行政官员口中听来的故事,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印度行政体系奉中央政府指示,在勒克瑙市认真举行民防演习:实施灯火管制、发布空袭警报、挖掘战壕。他们原以为,尼赫鲁总理看了一定会非常高兴。不料,他老人家一看却发起脾气来。他说,挖掘那么多战壕,简直是庸人自扰。

“紧急状态”可说已经结束了。

泰米尔语,居住在印度南部和斯里兰卡的德拉威人使用的一种语言。

菲尔丁,《印度之旅》中的一个人物。

廓尔喀,一个居住在尼泊尔的民族,以勇猛著称。英军和印度部队中都有廓尔喀佣兵。

婆罗多,印度南部一种传统舞蹈,以往表演者都是神庙专属的舞娘。

安妮·贝赞特(Annie Besant,1847-1933),拥有爱尔兰血统的英国神智学家。神智学,西方一种神秘主义哲学。它认为人类可以借由精神上的自我发展,洞察神性的本质。近代的神智学纳入甚多佛教和印度教的教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