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十 二 · 滦 阳 续 录 四(第14/20页)

注释

忻(xīn)州:今属山西。

糁(sǎn):谷类磨成的小渣。

译文

我的门人王廷绍说:忻州有个人,穷得把老婆卖了。过了不到两年,这个女人忽然自己回了家,说是当初被卖之后,让人带到一户人家。不久来了个道士,带她进了深山,她很害怕。但自己已经被卖了,也没有办法。道士叫她闭上眼睛,刹那间,她听得耳边风声飕飕。不一会儿,道士让她睁开眼睛,她已经站在一座山峰顶上了。峰顶上的房舍屋宇华丽而整洁,里面有二十几个女人,一同来跟她打招呼,说这里是仙府,不会吃苦。她问:“让我到这儿,有什么事?”女人们答道:“轮流侍候祖师睡觉。此处金银堆积如山,珠宝玉器、绫罗绸缎、美味珍馐应有尽有,要用时,尽可以驱使鬼神去办,他们随叫随到。吃穿用度,可以跟王侯比。只是每个月需要经历一次小小的痛苦,也没什么害处。”然后指点着说:“这里是仓库,这里是厨房,这里是我们的住处,这里是祖师的居室。”她们指着最高处的两间屋子说:“这里是祖师拜月、拜北斗的地方,那里是祖师炼银的地方。”这里也有供驱使的仆人,但是没有一个男人。从此以后,女人白天被叫去侍奉祖师,到了夜晚,祖师登坛礼拜,女人们就各自回房就寝。只是在月经来潮之后,祖师扒光她们的衣服,然后用红绒大绳,将她们捆在大圆木上,手脚丝毫不能动转;再用棉团堵住她们的嘴,使她们无法出声。祖师拿着一根筷子一样的金管儿,在女人们身上找寻脉穴,刺入她们的两臂两腿的肉里,吮吸血液,既狠毒又残酷。吸完后,祖师用药末涂在她们的伤口上,立时就不觉得疼了,伤口也立即结了痂。第二天,结的痂脱落,皮肤就完好如初了。这座山峰的峰顶地势极高,俯看云雨都在下面。忽然有一天狂风骤起,墨一般的黑云向山顶压下来,雷光电闪,在空中激烈地喷射,情势十分可怕。祖师惊慌失措,将二十几个女人都叫来赤裸着把他环抱在中间,就像肉体屏风一样。雷光电火几次冲进室内,都近不了他的身,闪了一下就回去了。不一会儿,一只簸箕大的龙爪伸了进来,在人丛中将祖师抓了去。接着,“霹雳”一声巨响,震动了山谷,天昏地暗。这个女人昏昏沉沉如同在做梦,稍稍清醒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路边了。询问当地人,她得知此地离家不过几百里,她用手镯换了几件衣服遮蔽身体,一路要着饭回到了家里。忻州还有人见过这个女人,她面色枯槁,不久就得痨病而死了。大概她的精血已经被道士采吸一空。根据这女人所说的,可以断定,那个道士是烧金御女的方士,他的法术如此灵通虚幻,尚且不免被天庭诛杀;而那些没有得到真传,仅仅受骗子蛊惑就想成为神仙的人,不是癫狂了吗!

江南吴孝廉,朱石君之门生也。美才夭逝,其妇誓以身殉,而屡缢不能死。忽灯下孝廉形见,曰:“易彩服则死矣。”从其言,果绝。孝廉乡人录其事征诗,作者甚众。余亦为题二律。而石君为作墓志,于孝廉之坎坷、烈妇之慷慨,皆深致悼惜,而此事一字不及。或疑其乡人之粉饰,余曰:“非也。文章流别,各有体裁。郭璞注《山海经》、《穆天子传》,于西王母事铺叙綦详。其注《尔雅·释地》,于‘西至西王母’句,不过曰‘西方昏荒之国’而已,不更益一语也。盖注经之体裁,当如是耳。金石之文,与史传相表里,不可与稗官杂记比,亦不可与词赋比。石君博极群书,深知著作之流别,其不著此事于墓志,古文法也,岂以其伪而削之哉!”余老多遗忘,记孝廉名承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