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棵树(第7/13页)

Take me to the magic of the moment,On a glory night……

从小他们就熟稔这首歌,瓶罐吹口哨,他弹琴。

歌唱完已是半夜,建敏走时留下了琴。

他说:瓶罐,送给你了,以后工作累了的时候,就弹一弹。

……那首Wind of Change是他们初次认识时的歌。

那时瓶罐和母亲摆摊卖盒饭,循着电吉他的声音跑过半条街,屏住呼吸听,睁大眼睛看。

那天建敏把吉他递过来:没事儿,一起玩。

他冲瓶罐大喊大叫:我的天,你弹得可真烂!

他用膀子撞瓶罐,冲着瓶罐的耳朵喊:可是太好了,你也喜欢摇滚乐!

……当年成为朋友后,建敏曾问过瓶罐,是怎么接触到的摇滚乐。瓶罐羞涩了半天,翻箱倒柜找出那几盘磁带,献宝一样捧到他面前。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抱住瓶罐狂笑,疯了一般。

会有这么巧的事!

看来我们命中注定要当朋友啊!

他抱着瓶罐大声喊:这是我扔掉的磁带!

2007年的那个除夕,告别瓶罐后,建敏没有回家。

年初六时,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了他,表情不是很痛苦,靠着山坡,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身边撒着几粒没吃完的安眠药药片。

建敏的骨灰后来撒在南汀河的源头,瓶罐去看过他,带着那把蓝色的吉他。

(七)

2010年时,我认识了一个普通得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男孩。

个子矮小,厚厚的镜片,他说他叫瓶罐。

那时除了大冰的小屋,我和大松还合伙开有一家叫五一公社的酒吧,这男孩来应聘,背着一把蓝色的吉他,拎着一捆书,神情局促极了。

店长梁博问他应聘的原因,他的回答是——想替他自己,和他的朋友,一起找条好出路。

我走过去问他:说说看,什么才是好出路?

他低头想了半天,很诚实地告诉我他不知道。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想要试试去找那条路。

我没再追问他,这明显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不知为何有种预感,如果再问下去的话,他会掉眼泪的。

我们留下了瓶罐当服务员,那时酒吧管吃住,瓶罐每月的收入基本全寄回家,总听他说快了,就快还清家里的债务,没听他再提起那所谓的出路。

印象里他很节俭也很勤快,寡言少语踏踏实实,但一拿起琴就变身,整条街都在唱民谣,唯独他是重摇滚,确实不怎么受欢迎,听众频频皱眉,他的技术不怎么成熟。

我那时不怎么去五一公社,基本待在大冰的小屋,偶尔朋友来了会去坐坐,比如张智,比如俊德兄老吴。张智总是带着冬不拉来,酒酣时不用人劝就会演奏,有一次智智唱:

我从来都不认识你

就像我从来都不认识我自己

所以我不停地走,所以我不停地找啊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

爱人来了她又走了

所以我不停地走,所以我不停地找啊……

不经意间一回头,瓶罐端着一盘啤酒站在不远处,满面泪痕,呆若木鸡,镜片模糊。

五一公社很快倒闭转让,人员全部遣散,大松继续去开他的鼓店,店长梁博去当了自由摄影师,后来帮我的书拍了许多插图。

我云游半年后才回来,再见到瓶罐时,他在大松的鼓店打工,相比他的演唱,他的鼓技好得太多,短短半年不见,已是个出色的鼓手。

大松那时收瓶罐当徒弟,一高一矮两个人经常对坐着敲鼓,手指翻飞眼花缭乱,一个肥硕而严肃,一个瘦小而严肃,大松不停他也不停,俩人经常一敲半下午。

大松私下里很感动,他对我说:带了这么多徒弟,再没有谁比瓶罐练鼓更刻苦……

他说:这小子简直有双铁砂掌,咋敲也不受伤,力道大得像是在砸石头抡锤子……

我带瓶罐回小屋喝酒,问他:怎么样,觉得找到出路了吗?

他冲我笑,操着浓重的临沧口音说大松对他很好,他就快要还清家里的债务了……

我勉励他继续努力,人嘛,只要咬紧牙关一口气不泄,终会有出头之日。

他点头,说书上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发了一会儿呆,双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

踌躇半晌,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他朋友的故事。

(八)

不是建敏,是阿江。

听瓶罐说,那曾是他认识的牙关咬得最紧的人。

阿江长相酷似当时当红的明星景冈山,英武帅气一脸正气,他大瓶罐三岁,两家是邻居,一样的初中辍学,一样贫寒的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