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45—1990年社会革命(第11/19页)

于是工人终于成为新科技之下的牺牲品,进入80年代尤其如此,生产线上缺乏特殊技术及半技术的男女工人,更难逃这个命运,自动化的机器生产,轻易便可取代他们的地位。随着50年代和60年代全球大繁荣进入尾声,70年代和80年代便成为世界普遍不景气的年代。回想当年极盛时,生产作业虽然愈来愈节省人力,工人人数却不断膨胀(参见第十四章),如今好景不再。80年代初期的经济危机,使得40年不见的大量失业状况重现人间,至少在欧洲尤为严重。

对一些缺乏远见的国家来说,一场工业大屠杀于此时开始。1980—1984年仅仅5年时光,英国制造工业损失了25%。欧洲六大老牌工业国从事制造业的人口,从1973年到80年代后期之间,减少达700万之众,几乎等于四分之一;其中半数在1979—1983年间消失。到80年代末期,旧工业国的工人阶级更见减少,新工业国却日渐兴起。此时西方发达国家的平民就业总人口当中,从事制造业者只占四分之一;美国损失更重,已不到20%(Bairoch,1988)。原来在马克思主义者的说法里,随着工业的发展,人口势必日趋工人阶级化,以至绝大多数都将成为(体力劳动)工人。这种臆想,与事实的发展变化相去甚远。其实除了英国是最显著的一大例外之外,从事工业生产的劳动阶级始终在各国居于劳动人口的少数。然而,至此工人阶级及工人运动的危机已出现,在旧工业世界尤为严重。它的败象,远在其问题趋于严重、转向世界性之前便已出现。

这个危机不是阶级本身的危机,却属阶级意识的危机。在19世纪末叶(参见《帝国的年代》第五章)的已开发国家中,各行各业工人大众在出卖自己的力气以求糊口之余,发现众人原来可以结成一个工人阶级组织。他们也发现,原来这个事实可以作为他们生而为人、在社会上求生存奋斗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至少,他们当中有相当数目的人得出这个结论,便起而支持以工人为主体的党派及运动(这些党派及运动的意向宗旨,从其名称即可一览无遗,如工党等),数年之间,便成为声势浩大、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工人们不但结合在一双双为劳动弄脏的粗手及微薄的工资之下,他们绝大多数,更属于完全缺乏经济安全感的贫苦大众。虽然工人运动的主要人物并不至于穷到无立锥之地,但是他们对生活的要求是朴素的,离中产阶级的需求甚远。事实上在1914年以前,世界各地的工人阶级与耐用消费品的享用完全沾不上边,即使到两次大战之间的年代,也只有北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3地的工人享有这个福气。英国共产党的一名党员曾于战时被派往考文垂(Coventry)的兵工厂进行考察。只见考文垂军火生意兴隆,市场繁荣。这位同志回去之后,张大着嘴巴对伦敦友人——作者本人正在其中——惊讶地说道:“你想得到吗?在那里,连同志们也有小汽车!”

工人阶级之所以自成一体,一方面也因为他们与社会上其他阶级隔膜太多所致。他们有独特的生活方式、穿着打扮,他们人生的机会受到极大限制。与白领阶层相比,虽然后者在经济上也同样感到拮据,在社会的阶梯上却享有较大的流动性。工人子女从未想进入大学深造,事实上也鲜有人跻身学府,一旦达到停学的最低年龄(通常为14岁),多数便不打算继续求学。实行君主制的尼德兰,在战前10至19岁的年龄层中,过此年纪继续进入中等学校者只占4%。至于实行民主的瑞典和丹麦,比例甚至更低。工人的生活、工人的住家、工人的预期寿命,均与他人不同。当50年代工人阶级与众不同的痕迹依然相当明显之际,最早几位由(英国)工人家庭出身,有幸获得大学学位的少数幸运儿当中的一位,曾如此表示:“这一类人的住家往往有一定模式……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往往是租房子住。”(Hoggart,1958,p.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