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官僚政治的复兴与察举制的关系(第9/12页)

周隋统治者,是一个尚武的军功官僚集团。史传叙周隋将相公卿,每有“武艺绝伦,有将帅之略”、“性雄豪,工骑射”、“膂力过人,便习弓马”之类语辞,与魏晋史传叙人多“风神夷简”、“雅有远韵”,南朝史传叙人多“辞采遒艳”、“善为文章”等语情况绝异。《周书·宇文贵传》:“少从师受学,尝辍书叹曰:男儿当提剑汗马以取公侯,何能如先生为博士也!”又《隋书·长孙晟传》:“时周氏尚武,贵游子弟咸以相矜,每共驰射。”此即周隋时风。而王朝文职,亦多以功臣武将担任。《周书·令狐整传》:“时诸功臣多为本州刺史”;《隋书·柳 传》:“于时刺史多任武将”;《柳俭传》:“于时以功臣任职,牧州领郡者并带戎资。”又《隋书·炀帝纪》大业八年九月诏:“自三方未一,四海交争,不遑文教,唯尚武功。设官分职,罕以才授,班朝治人,乃由勋叙,莫非拔足行阵,出自勇夫。”可见直到隋末,王朝官僚仍多为武将功臣。开国功臣武将占据高位,在各王朝初年都是普遍现象;但周隋创业集团是一个依赖高度鲜卑化方针崛起的尚武的军功集团,在文化上他们远不能与山东及江左士族抗衡,因之这种现象就更为深刻。他们对采用文辞经术策试选官的这种山东及江左士人传统的察举入仕制度抱有疑忌态度,维护自身利益的需要是一个重要原因。

南北朝时期,秀孝之举已非汉代之旧。南朝时沈约已称其“乃雕虫小道,非关理功得失。以此求才,徒虚语耳”;北魏刘景安称“朝廷贡秀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论章句,不及治道”。它们已经成了一种检验知识分子才艺的科目,而不是考察文官行政能力的科目了。

既就考试而言,汉代之贤良对策,往往与政务密切相关。董仲舒、公孙弘等人之对策对汉廷政治方针的重大影响,是人所共知的。皇帝亦明诏禁止浮辞虚饰。如东汉安帝于永初二年,对贤良方正“所对皆循尚浮言,无卓尔异闻”严加谴责。刘勰《文心雕龙·议对》称汉代诸贤良之对策,“信有征”,“事理明”,“事切而情举”,“辞以治宣,不为文作”;而“魏晋已来,稍务文丽,以文纪实,所失已多”。“以文纪实”意谓以华丽的文辞对待切实的政事,“纪”为综理统领之意,但应该指出,秀才科在西晋初行对策之时,尚有汉代遗意。兹录《晋书·华谭传》所载其举秀才对策之第二策以为参考:

又策曰:吴蜀恃险,今既荡平。蜀人服化,无携贰之心;而吴人趑睢,屡作妖寇。岂蜀人敦朴,易可化诱;吴人轻锐,难安易动乎?今将欲绥靖新附,何以为先?对曰:臣闻汉末分崩,英雄鼎峙,蜀栖岷陇,吴据江表。至大晋龙兴,应期受命,文皇运筹,安乐顺轨,圣上潜谋,归命向化。蜀染化日久,风教遂成;吴始初附,未改其化。非为蜀人敦悫而吴人易动也。然殊俗远境,风土不同,吴阻长江,旧俗轻悍。所安之计,当先筹其人士,使云翔阊阖;进其贤才,待以异礼,明选牧伯,致以威风,轻其赋敛,将顺咸悦;可以永保无穷,长为人臣者也。

晋武帝所问,是一敏感而重大的问题;而作为“亡国之余”的吴人华谭,所对亦极精明机警。这次对策与政治的关系之密切,自不待言。

南北朝之秀才对策,则已大为不同,连君主问策,亦“浮言”满篇了。兹录《文选》卷三六《永明九年策秀才文》之第一问以供参考:

问秀才高第明经:朕闻神灵文思之君,聪明圣德之后,体道而不居,见善如不及。是以崆峒有顺风之请,华封致乘云之拜。或扬旌求士,或设 待贤,用能敷化一时,余烈千古。朕夤奏天命,恭惟永图,审听高居,载怀祗惧。虽言事必史,而象阙未箴。寤寐嘉猷,延伫忠实。子大夫选名升学,利用宾王,懋陈三道之要,以光四科之首。盐梅之和,属有望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