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纳瑞斯(第10/16页)

旱情持续了一年之后,虽然运输联合会的工人们为了满足需求已经全力以赴,可正常的运输线路已经不堪重负。在这个奥多主义社会中,运输联合会是所有联合会中规模最大的。当然,它也是自发组织的,由各个地方协会联合而成,每个协会的代表负责协调以及同地方及中央PDC的沟通事宜。整个运输网络由运输联合会负责维护,在正常以及一般的紧急情况下是非常行之有效的,可以灵活地适应不同情况下的需求,各个运输协会都有庞大的团队及引以为傲的专业素养。他们给自己的机车、飞船取名为“不屈号”“持久号”“饮风号”等等。他们有自己的口号:目标必达!—切尽在掌握!可是现在,整个星球随时都可能受到饥荒的威胁,必须在不同地区之间有效运送食物,此外还有大量的紧急调派人员需要运送,这样的情形下就不再是一切尽在掌握了。没有足够的交通工具,现有的交通工具也没有足够的人员来驾驶。联合会管理的那些带翅膀或是带轮子的交通工具全部投入使用,实习工人、退休工人、志愿者、紧急调配人员一齐上阵,帮着让那些卡车、火车、飞船开动起来,让港口、铁路调车场维持正常运转。

谢维克坐的这列火车跑起来的时间短,等候的时间长,因为他们得让那些供货火车先行。后来火车一下子停了整整二十个小时——一位调度员不知道是操劳过度还是经验不足,犯了一个过错,导致了前方某列火车失事。

火车停靠在一个小镇上,镇上的食堂以及仓库都没有额外的食物。这里不是农业公社,而是一个厂区,生产混凝土和泡沫石,因为这里正好有大量的石灰岩,又有一条适于航运的河流。镇上虽然也有些蔬菜园,但是食物并不能自给,要靠外部运送。如果火车上的四百五十个人有吃的,那当地的一百六十个人就得饿肚子。理想的状况是,大家一起分享食物,所有的人都半饥半饱。如果火车上是五十名,甚至是一百名乘客,公社的人也许可以省下哪怕一炉的面包给他们。但是四百五十个人得给多少呢?如果给这些乘客食物,他们自己也许得好几天粒米不进。而几天之后,供货列车能来吗?如果来的话,又能运多少食物来呢?最终,他们没有给乘客食物。

乘客们从当天早饭开始就一直没吃东西,整整饿了六十个小时。线路通畅之后,他们的火车又跑了一百五十英里,到了一个有旅客餐厅的车站后,他们才终于吃上了饭。

这是谢维克有生以来第一次饿肚子。工作时他有时候也不去吃饭,因为他不想费那个力,但是一天两顿饱饭总是有保障的,跟日出日落一样稳定。他从未想过,没有了这两顿饭会怎样。在他这个社会里,没有人会吃不上饭。

当时,火车停在一条铁路岔线上,停在一座伤痕累累、灰尘遍布的采石场和一家关闭的工厂之间。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饥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开始意识到了饥饿的严酷现实,意识到了自己的社会也许无法渡过这次饥荒的难关,无法继续保有团结的力量之源。当供给充足,甚至是勉强足够的时候,与人分享是很容易做到的。但供给不足的时候呢?这时候,力量就要开始介入了;有力就是有理;占上风的会是力量及其工具——暴力,还有它最忠实的盟友——游移躲闪的目光。

乘客对镇上居民的怨恨逐步加深,居民的行为却更为不堪——他们和“他们的”所有物,躲在“他们的”围墙里,对火车视而不见,看都不看一眼。很多人都跟谢维克一样沮丧失望;大家在车厢旁边长时间地讨论着,基本上都是关于一个话题,不停地有人加入讨论又有人退出,忽而相互争论忽而又达成了共识,谢维克的思绪追随着他们的讨论。有人郑重其事地提议去偷袭那些蔬菜园,随后大家开始了激烈的争论,要不是火车终于鸣响了汽笛、继续上路,也许这个计划就要付诸实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