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记 野狐禅师:禁烟记(第8/11页)

“你干什么?疯婆子!”

那个男人马上把疯女人推开了,并且把披风盖得更严密,说:“我们的孩子正害病,吹了风我们不依你,莫装疯了。”

大家都认为这个女人没道理、装疯,怎么硬把别人的孩子认作自己的孩子呢?但是那个女人却抓住不放,叫喊:“我的幺儿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起来。

这时有一个多事的人走过来企图调解:“太太,你就把你的娃娃让她看看吧,她仔细看了,不是她的娃娃,就不闹了。”

但是那位先生坚持不准看,理由是孩子病重,不能吹河风。

大家觉得也是,并且谁愿意和这个疯婆子站在一边呢?这时渡船已经到岸,大家纷纷下船,那疯女人还揪着不放,硬说孩子是她的,拉拉扯扯下了船。这就惊动了码头上的警察,想来调解。

那位先生却也慷慨,对自己的太太说:“好了,让她抱着,我们到街上派出所去和她扯去。”“好嘛,”那太太也同意了,“你抱起走嘛,我们一起到派出所去,看你疯。”那疯女人十分满意,接了过去,抱着走上坡。那位先生和太太在前面走。那疯女人亲热地亲一亲娃娃的小脸蛋,忽然惊叫起来:“哎呀,这是咋搞的,娃娃冰冷呀!”

许多过路的人和警察围拢来看个究竟,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又在胡说些什么。但是当大家看一看那即使化了妆还是显得蜡黄的娃娃的脸,摸一摸娃娃的鼻息,不能不惊叫起来:“娃娃死了。”大家期待地望一望那位先生和太太,他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以后的文章大家都想得到,经过警察抱去检查,原来这死娃娃的肚子里满满地塞上鸦片烟了。

这个事情传开以后,有娃娃的爸爸妈妈都很惶恐,不准娃娃上街玩,说:“你出去吗,看把你拿去装鸦片烟。”娃娃也知道被人抓去装鸦片烟,这并不是幸福的事,不大单独上街,从此娃娃失踪的案件才少了。

但是走私学专家们的创造性是无穷无尽的,又出现了老人失踪案。据说有一位阔先生在茶馆里找一个老头儿,这种老无所归、流落茶馆的老头儿,在重庆的茶馆里是很多的,这位阔先生要老头儿替他送一封信到某街某巷某公馆去。答应给他送信的脚力钱,老头儿欢欢喜喜地拿着信去了。但是他一去就再不见他来坐茶馆了。同时在某街某巷的这个公馆里就传出他家的老太爷得急病死了,吹吹打打,大办丧事。在报上登出讣文,亲友都来吊唁,家人还“亲视含殓”(就是装入棺材)。丧事办完,孝子贤孙就扶柩回武汉、南京老家归葬去了。中国本来是一个“以孝治天下”为传统的国家,何况蒋总裁和汪总统都是大力提倡“忠孝为立国之本”的,和我们同文同种的日本人,到中国来自然也跟着提倡忠孝,不遗余力。所以对于扶柩回乡安葬的行列,都是通行无阻的。于是一棺材鸦片烟便平安地运到了目的地,一本万利。后来据报馆的记者绘影绘声地描述(这是不是记者的创作,我也说不清),那茶馆里的老头儿送到某公馆去的信的内容是“送来老太爷一名,请查收”。这个老头儿走进这个大公馆,糊里糊涂地当了别人家的老太爷,死了以后,享不尽的哀荣。更料不到他老而无用,却最后对蒋总裁的运烟托拉斯作了重大贡献。但是古话说:“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件老人失踪案终于被揭穿了,还绘影绘声地上了报纸。这样一来,是不是运鸦片烟的事业就受到打击了?才不呢。既然这是我们的禁烟总办提倡的事业,而那些走私学专家们都有非凡的智慧,自然又有了新的创造发明。但是,这是一部《走私学》专门著作的内容,不容我这个老朽在这里喋喋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