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叔(第9/12页)

在进村的时候,我惊骇地发现皮蛋阿四又出现在我前方的路上,他正匆匆地走进犬叔家去。我悄悄地跟上去,想看他在犬叔家搞些什么。

他正在费力地将一根井绳拴在犬叔的床脚,拴好之后他就提起连着绳子的大木桶往坑边走,然后将木桶放在坑边,自己坐进桶里。只见他猛地一倾斜,木桶就掉进了棺材形状的深坑。我冲进屋,去扯那根绳。绳子轻飘飘的,一会儿就被我扯上来了。原来绳子已经被他在下面用快刀斩断了。这一次,我同样没有听到木桶坠落坑底发出的响声。

门吱呀一响,本家进来了。

“你还发什么愣呢?”他说,“你不应该怀疑这种事。我围着这里转了六百多年,什么没见过?嘿嘿,你多见几次就习惯了。”

他装模作样地走到坑边张望了几下。

“我呀,天天想的全是这件事。”他说。

我看见本家的牙齿很尖,牙床分外结实,我就问他每天吃些什么食物。

“骨头。皮蛋阿四早上也是在山上找这个,地层表面全是的,轻轻拨一拨泥土就露出来了。所以啊,他就只用一把小铁铲去挖。你为什么那么厌恶这种工作呢?他对你很失望。我的牙齿,可以将骨头碾成粉末。”

他又指着房里的另外一只大木桶要我看,他说那只桶是为他准备的,但是可以坐得下两个人。他说完这句话就企盼地看着我。

“我还要回去喂猪呢!”我赶紧说。

“那么你就快走,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他气愤地朝我挥手。

我离开了犬叔的家回到自己家里。那个人睡在我的床上等我。他那英俊的脸上落了很多灰尘,脖子上有两条血痕,他手里捏着一把锅铲。他翻身下床,定睛看了我一眼,点一点头,然后擦过我的身边往外走。他经过门边时用手里的锅铲狠狠地挖了一下,木屑纷纷地从门上掉下。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齿间流血,不论我如何急切地询问他,他也决不开口。我看见他到了院子里,然后又出了院门,一会儿就走远了。

在他睡过的床上留下了很多半圆形状的鳞片,是那种比指甲大一点的紫色鳞片,闻一闻还有股腥味,但不是鱼鳞。是什么动物有这种华丽的鳞片呢?难道他,这个活了六百年的家伙,先前是一种有鳞的动物吗?他能不能钻到地底下去呢?我将这些发光的鳞片全搜集起来,放进一个玻璃瓶里,置于窗台上。我干完这一切后,心里更不安了。我在家里仔细侦察了一番,发现除了床上,他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他来的时候倒在家中的泥地上,他的身体似有千斤重。大概他后来苏醒过来,挪到了我的床上。想一想他那么沉,我这张简易木床却可以承受得了,真是怪事。过了这么些天,他居然可以不吃不喝。我回忆起他咬得紧紧的牙关,心里想,也许这种人从来就是不吃不喝的吧。当我将那些鳞片拿到阳光下去看时,它们就发出轻轻的爆炸声,并且在玻璃瓶里头撞击起来,它们的颜色也在变化,由紫色变为了水红。我担心有危险,连忙又将瓶子放到了阴凉的墙角。

水永公公的媳妇居然坐在我院子里,就着月光打鞋底。她不慌不忙地抽动着长长的麻线,口里还哼着催眠曲。我在窗前打量着她,觉得她很像那种女鬼,尤其是她那一身月白的布衫特别扎眼。这女人平时和我关系并不好,自从村人上山种果树,而我留在村里之后,她见了我就翻白眼,现在她为什么要坐到我门前来打鞋底呢?我吹灭了油灯往后屋走去。

当我在后屋筛谷时,就有惨叫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以为那媳妇出事了,急忙奔到前面去看。但她好好地坐在那里打鞋底。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看见女人那张脸完全改变了。我仔细瞧了又瞧,看见的已是一张狼脸。我身子颤抖着,躲在窗帘后面。这时女人又惨叫起来。我偷偷透过玻璃看出去,看见那媳妇转过身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