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圈大_1968年夏末(第10/38页)

她把脑袋埋进报纸——她意识到这个动作非常可悲,就像鸵鸟。她听见塞巴斯蒂安踩着草坪的脚步声。她觉得面颊的体温升高了十摄氏度。她感觉到太阳穴冒出汗珠,她用手指擦掉汗水,攥紧报纸,举在眼前。

你们这些人,我的同胞,我是说我们所有人,该怎么团结起来呢?我是说至少一千万美国人——好吧,也许只有九百万。我当然想和你们这些好人握手。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地点,举办咱们盛大的“吸草节”,让他们知道咱们到底有多少人。

脚步声停下了。随后重新响起,越来越近。他在走向费伊,费伊用力呼吸,擦掉额头的水汽,默默等待。他来到近处了——可能是三米开外,可能是一米半。报纸遮住了她的视线,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假装他不存在未免有点可笑。她放下报纸,看见他在微笑。

“哈喽,费伊!”他说。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嗨,塞巴斯蒂安。”她答道,点了点头,露出最真挚的微笑。

他看起来很英俊,甚至像个职业人士。他微笑。她记得他叫什么,这似乎让他很高兴。疯狂科学家的白大褂脱掉了,此刻他穿着合身的西服上衣(中性米色,灯芯绒)、纯白色的衬衫、海军蓝的细领带和棕色正装长裤。他看起来很体面,符合大众的标准,除了发型(太长,太凌乱,太蓬松),完全是个好男生的料子,你甚至可以领着这么一个他去见父母。

“你的报纸很不错,”费伊说,已经想到了如何在这种情境中表现得讨人喜欢,如何获得他的欢心——支持他,尽量夸奖他,“邮局员工的那封信?我确实认为他说得有道理。非常值得玩味”。

“哎呀我的天,你能想象那家伙组织一场吸草节吗?一千万人?哈,好笑。”

“我不认为他真的想组织一场吸草节,”费伊说,“我认为他只是想确认自己并不孤独。我觉得他似乎很寂寞。”

塞巴斯蒂安假装惊讶地望着她:他歪着头,挑起一侧眉毛,继续微笑。

“我认为他是个傻蛋。”他说。

“不。他只是在找伙伴,他在他们身边可以做他自己。我们谁不是呢?”

“哈,”塞巴斯蒂安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擦掉额头的汗珠。

“你很真诚。”塞巴斯蒂安说。

“是吗?”

“安静,但很真诚。话不多,但一开口就说真心话。我认识的绝大多数人说个不停,但一句实话都没有。”

“我应该说谢谢?”

“另外,你脸上全是油墨。”

“什么?”

“油墨,”他说,“脸上全都是。”

她望向指尖,报纸的油墨染黑了指尖,她一下子明白了。“哦,不。”她说,从背包里翻出化妆包。她打开带镜小粉盒,从镜子里看见发生了什么:额头、面颊和太阳穴上,凡是她擦过汗的地方,都留下了一道一道的黑色印痕。这种时刻有可能毁掉她的一天,这种时刻通常会引发胸口发紧和惊恐发作,因为她在陌生人面前做了蠢事。

然而,此刻却不一样,此刻发生的事情让她也大吃一惊。她没有惊恐发作,而是放声大笑。

“我变成斑点狗了!”她叫道,哈哈大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都怪我,”塞巴斯蒂安说,递给她一块手帕,“我该用更好的油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