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失的男人(第11/20页)

这片田园风光并没有维持多久。突然,两条凶恶的短毛狗的吠叫声打破了这片宁静。它们扑向我的双腿,我赶紧翻过栅栏,重重地摔到了另一边。我成功躲过了它们的追赶,但腿肚子上被划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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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了辆出租车,直奔阿姆斯特丹大道。上楼。按了很久的门铃。丽莎开门时满眼的惊讶。发现没有其他男人在公寓里时自私的欣慰。我们重聚的困难。要克服生活里这道可怕的鸿沟。要超越眼下的无情。

每一次,我都无法把自己放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我知道应该留给她多一些时间来接纳这种状态,可我们的感觉注定无法同步。她已经一年多没见过我了,而我却觉得才离开她几个小时……

因为我是那个会消失的男人,那个没有未来的男人,那个用虚线勾勒出的男人,那个热衷于生活却无法做出承诺的男人。他应该在生命中走马观花,应该为每一天注入云霄飞车般的速度,他应该把时间拉伸,为他走后的日子留下更多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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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个会消失的男人,但我也是那个记得一切的男人。

和以往一样,一天的时光一闪而过——在甜蜜中,在急迫中,在我们对终将失去彼此的担忧中。

我记得万圣节期间那些用来装饰窗台和花园的鬼脸南瓜。

我们在联合广场旁边的一家书店里读了艾米莉·狄金森的诗。

毕士达喷泉前的萨克斯手在演奏《再见黑鸟》。

在麦迪逊公园排队,为了尝一尝“摇摇小屋”的汉堡。

在桑树街一块带围栏的场地上,我和一个比我高二十厘米的人打篮球对抗赛。

我记得去往布鲁克林的悬挂式轻轨上那对争吵的情侣,可他们看上去如此相爱。

康尼岛摩天轮上丽莎的笑容。

我把一束头发撩到她的耳后。

从海边吹来阵阵凉风。

卖冰淇淋的小贩把香草甜筒浸到热巧克力酱里。

在布莱顿海滩等待日落时抽的香烟。

回曼哈顿的旅程。

我们在路上遇到化了妆的孩子敲响各家的门,大喊:“不给糖就捣蛋!”

我记得哥伦比亚大学附近的这家熟食店,老板声称自己做的五香熏牛肉三明治是全市最好的。

上西区的老电影院在放映卓别林的电影。

我记得当我幻想这一天永不结束时那浓重的痛苦。

清晨时分,时间无奈地从我身边消散。当剧烈的电流冲击着我的大脑时,我记得自己在那一刻想的是,我的生活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她的生活也不能。

1999 幽灵船

……大多数有点儿判断力的人都知道,

爱情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

根据我们为之付出的精力的多少,

我们或是拥有爱,或是追逐爱,或是失去爱。

——科伦·麦凯恩

首先是寒冷。

一阵仿佛来自极地的寒风。我的脸一阵发麻,手脚僵硬。冰冷的气流钻进衣服,刺透我的皮肤,直抵骨髓。

然后是味道。

鱼干、海带和汽油散发出来的味道。这股混合的恶心气味涌进我的喉咙,让我忍不住想呕吐。我还没站起身,就感到阵阵反胃,我吐了一口苦水,咳嗽得喘不上气来。但最终,我还是站了起来。

焦虑攫住了我的胸口。每一次醒来都同样惶恐,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前方有怎样的危险在等着我。

我睁开双眼,面前是一片既壮丽又荒芜的景色。

天还黑着,但是远方天空的颜色已经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些漂浮物,它们是锈迹斑斑、尺寸各异的船只——古老的蒸汽船、货轮、桅杆交错的帆船、渔船、水上出租船、驳船,甚至还有一艘破冰船。

成百上千只船在船舶墓场慢慢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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