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第4/7页)

她不在的日子,我们过得很艰难。恩肯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哭,谁安慰都没用。有好多次,我试着唱歌给她听——唱母亲常给她唱的摇篮曲,但根本没用。哥哥也试过,但都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上山一样徒劳。17一天早上,父亲回到家,看到恩肯无助难过的模样,宣布会带我们去看母亲。恩肯马上就不哭了。出发前,自从母亲走后就一直为我们做饭的父亲做了早饭——面包和煎蛋。吃完早饭,奥班比跟他去伊巴夫家的院子里打了好几桶水——我们家的井自从波贾被人从里面拉上来之后就一直锁着。接着,我们轮流洗了澡,换了衣服。父亲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领子已经洗得发黄了。他的胡子已然十分茂盛,让他看起来跟之前判若两人。我们全都上了车。奥班比坐在前排,戴维、恩肯和我坐在后座。他一言不发地锁了家门,摇下车窗,发动了引擎。

他默默地开车通过我们家所在的街道。那天傍晚,街头熙熙攘攘。经过庞大的体育馆时,我们看到泛光灯全打开了,无数尼日利亚国旗在飞扬。我一向景仰的奥克瓦拉吉的雄伟塑像赫然耸立在这片城区。我凝视着它,注意到它头顶停着一只貌似秃鹰的漆黑的巨鸟。离开我们家所在的街道后,我们沿着一条两车道的公路右侧行驶,直到路肩旁边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小型露天市场。我们的车慢下来,小心翼翼地驶上一段土路。一只死鸡倒在路边,身体被压扁了,羽毛散落一地。几米开外,我看到一条狗把头埋进一只划破的垃圾袋里,吃得正欢。从这里开始,我们的车汇入了重卡和半挂车的车流,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开才行。通往露天市场的岔路两旁,乞丐们像仪仗队士兵那样站成两排,用手上的纸板诉说着他们的困境——“我是瞎子,帮帮我”,或者是“烧伤病人劳伦斯·奥乔需要您的救助”。我认出了其中一个,他是我们那条街上的常客——教堂外面、邮局周围、我们学校附近、市场上都有过他的身影。此时,他正趴在一块小小的带轮子的板上往前移动,双手套在破旧的人字拖里。过了翁多州立无线电视公司,我们的车笨拙地汇入了阿库雷市中心的环岛。环岛中间有一组塑像,是三个男人在敲打传统的讯息鼓。塑像下面的混凝土浅盘里,仙人掌在同矮小的杂草争夺生存空间。

父亲把车停在一栋黄色大楼前,但没下车,似乎他刚刚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就在这时,我注意到父亲为什么分心了。我们前面一辆车里下来一帮人,被围在中间的是个中年男人,他一边狂笑一边晃动从裤子拉链里伸出来的硕大阳具。要不是肤色更浅些,相貌更好些,我会以为他就是阿布鲁。父亲一看到那人,就转头大声对我们说:“孩子们,闭上眼睛,让我们为妈妈祈祷——快点儿!”

他回头发现我还在盯着那人看。

“你们所有人,现在就闭上眼睛!”他吼道。确信我们都乖乖遵从后,他说:“本杰明,你带大家祈祷。”

“好的,爸爸。”我回答道,然后清清嗓子,开始用英语祈祷。我只会用英语祈祷。“以耶稣基督的名义,主啊,我乞求您帮助我们……赐福我们,哦上帝,请帮助妈妈。您治愈病人,让拉撒路复活,也请让她别像疯女人一样胡言乱语。奉耶稣基督之名祈祷。”

其他人齐声说:“阿门!”

等我们睁开眼睛,那群人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但我们仍能看见那个被强行送进医院的疯子满是尘土的臀部。父亲走到车后门处,从我坐的那边打开车门。恩肯坐在戴维和我中间。

“听着,我的朋友们。”他开口了,充血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首先,你们的母亲不是疯女人。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进了那个门,不许东张西望,眼睛只能看前方。在里面无论看到什么,都给我捂在肚子里。要是有谁不老实,一到家我就给他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