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10/14页)

“唉!也是!你说对我有没有影响?”我突然害怕起来,秋天的露水打在我身上,凉凉的,我打了一个寒战。

“不敢说。这个阴影在你这一代还不一定能消除。好好干!争取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别让人瞧不起!”五叔说。

“五叔,我推会儿吧。你拉着。”下坡了,我主动提出来。

“好,你小心!扣好袢!把袢放长点。”五叔把车子停下来。

我打量这整年与父亲相伴的带有经典和现代相结合的交通工具,扣好袢,两手攥紧车把,弯腰拾车,屁股后倾,身子前倾,慢慢地放着车子前行。

不知哪位领导有这么好的眼力,选择了幸福村麻风院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三面山岭,只有一条长满衰草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地延伸着。我磕磕绊绊推车摇晃着,险些摔倒。

“前面一个坑,你小心!”五叔拉着车子嘱咐道。

整个麻风村有四五十间房子,东西南三面环山,北依浩淼的祖官大水库,一棵棵粗大的钻天杨直冲苍天,向世人诉说着这里的一切。东边山岭上,十几座孤坟孤零零地四仰横躺,布满了郁郁的秋日的荆棘和蔓子草。

四叔正在村东地里锄地瓜地里的杂草,看见一老一少迤逦而来,惊异地发现是我和五叔。

“呵呵,呵呵。”四叔兴奋地接过车子来替我推着,也不用五叔拉了。虽然孤苦一人,四叔的身体还是特别好。

我几乎每年都见四叔,但都是四叔回村探望父亲,这是第一次来麻风村。一条街,一个院子,住着70多人,只有十多户是夫妇同居,其中有几户夫妇都是麻风病人,在这山水相隔的地方组成了新的家庭,原来的子女躲得远远的也不来看望,有几户夫妇本来就是麻风病,在村里呆不下去双双投奔这麻风村,其余都是光棍了。

以前只知道世人传说麻风有多可怕,我这学医学的,虽然老师在课堂上也讲清楚了它的传播机理,即使如此,今天真见了麻风病人,头发梢还是感觉冷飕飕的。10多个腿部残疾的坐在轮椅上,有一个两腿没有了,两手各拿着一个小凳子,上面包着块破布,靠手支撑人艰难地挪步走路。有一个麻风浸润面部神经非常严重,满目狰狞,白惨惨的肉突着,咧着变形的嘴,这以前听说过的“狮子面”,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述尽其形。有的胳膊没有了,只有褪尽的那一点,皮肤像刚生下的小孩泡了水一样。负责生活的高会计长着红红的兔眼,像是随时要咧嘴吃人,右手“马爪”,呈九十度向下垂着。

四叔放下车子,把粮食放进屋里,指着自己炕上的粮食和外面的地,又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粮食足够吃,不要送了。

我站在门前端详着风雨破旧的对联:上联“社会主义好”,下联“共产党万岁”,横批“幸福生活”。

这是我第一次来麻风院看四叔,看着这对联,我不禁哑然失笑。对联是很好,但现在已经是1990年了,过春节还贴这种六十年代的对联。

要走了,四叔一直把我们送到山外,斜阳余晖中,仍见他挥手依依。

回来到达土山村离我村只有两公里时,五叔突然说:“涵穹,别走土山,向西走,绕过庄头,再回村。”

“五叔,就这么近了,凭啥再多绕上那5公里?”我不解地问。

“我们俩人推着个车子从土山穿过回村,人家不就发现我们是去麻风村了吗?听我的,向西拐。”五叔不容置疑。

“唉!他娘的,五叔你怕啥?”我叹了一口气,和五叔拐上了去庄头村的路,再绕庄头回村。

八月十五中秋节,素月生辉,金蟾高挂,万里清秋,烟波浩淼。我们调查组在潍坊皮防站和安丘皮防站的协调下,会同WHO专家David Droge和他的助手Wenni,来到了我再熟悉不过的麻风村,与村民们共度这一特殊的中国传统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