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3/15页)

“马修,”我说,“我只想说一件事。见到你以后,我就更不指望你能领会了。我要说的是:不管怎么说,我和你父亲之间的友谊,与你毫不相干,和你妹妹也毫不相干。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正准备起身,他猛地一伸手,拉住我的手腕把我留下来。我不想和他发生肢体冲突,所以人还留在椅子边上。我注意到,现在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们。有那么一对夫妻,可能是法国人,不怀好意地悄悄观察我们,他们生动的表情很是下作,表明他们对一切都了然于胸。从他们脸上的反应,我也看见了马修和我是什么模样:儿子和父亲风韵犹存的情人,摆好姿势在边上—女服务生麻利地把一杯清咖啡放到马修面前,瞥了我们一眼,就手脚轻快地撤了。镜头准备!开拍!

“你先等一下。”马修说,还抓着我的手腕不放,一边摸索着他胸前的口袋,一边对我笑笑,拿出了我送给理查德的那张小照片,恳请我对他的努力表示赞赏,等着我有所表现。我的幽灵就那么躺在鲜红的桌布上,但我发现那其实不是本来的照片。这个年轻人不知怎的,早就从他父亲那里偷走了我的照片,拿到外面去复制,然后再调包—很有可能。

“我到现在都没和这张照片分开过。”马修宣布说,依照他心里所盘算的,竭力演好这出戏—我很清楚,他说的话无一不是早就演练过的。

他看着我,俯过身子,热乎乎的手掌亲热地压在我手腕上,一双蓝眼睛牢牢盯着我的脸庞展开攻势。我看着他,对他的厌恶程度,恐怕是这辈子前所未有的。

然后他说—对他而言,这句话是他处心积虑的整场戏的最高潮:“我爱你,简娜。我觉得好像已经爱你一辈子了。”

这些话如同冲击波一般,击穿了我。我站起来,甩开他的手,拿上手提包和丝巾,走了出去,经过拉丁裔那一对人,他们眼睛里洋溢着从这有悖常情的一切中得到的满足。

我记不得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街上,又怎么沿着贝克大街往北走到了地铁站。我心乱如麻,脑子发热,只求能到哪个阴凉的地方单独待一下。回家发现凯特还在床上睡着,我一下子想到吉尔说的“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凯特快没气了”,赶紧弯下身子确认她没出事。她呼吸均匀,身旁那个平底玻璃杯上还残留着前一晚喝的葡萄酒的印渍。

我走进卧室,拉好窗帘,拿毯子一裹,上床哭了起来。

问题是,我已经坠入爱河。

那是……几天前了。想想真是可怕,真是丢脸。那个讨厌的年轻人一揿按钮,就拉响了警报,反正在我身上不知哪个地方一按,那地方早就给设定好了,使得我只听得到那些话,听不到别的:哇!乓一声!我坠入爱河,中毒至深,被腻味的甜蜜冲昏了头,迷了心窍。

理查德打电话过来问,为什么我今天没到牧羊人市场的酒吧。可以说我忘记了,也可以说我没忘,二者兼有。如果对问题视而不见,问题就会自行消失,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原本应该和他见面的那个时刻,我正和查理一道,在办公室疯狂地工作,免得去想任何事情。

我对理查德说:“很抱歉,我偏偏就是去不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淡而痛苦。

理查德问:“简娜,出什么事了吗?我是说,跟平常比,有什么情况不对劲吗?”

我说:“没有。”我这才意识到,迄今为止,我一向对理查德畅所欲言,开口之前根本用不着多想。

我听到他说:“难道你不想见我吗,是这样吗?”

我听到自己叫了出来:“哦,理查德,别说那样的话,别,千万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