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版序(第9/16页)

多萝茜教会我们的,也是我们在每个了不起的故事里都能学到的——虚构世界、仙境或者充满魔力的奥芝国并不在远方,其实,它就在我们的后花园里,若我们有发现它的眼睛和找寻它的心,它就信步可及。多萝茜、爱丽丝、韩塞尔和葛雷特[21]都回家了,但他们跟离家时不再一样,因为他们学会了透过全然不同的想象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本质的转变是心中的。在一个毫无个性、彼此隔绝的环境里,是心保存了我们最基本的人性,让我们还有可能与其余的世界联系和交流。我们读者就像多萝茜和爱丽丝:我们步入这个魔法世界是为了用自己的眼睛去复原和重述这个故事,这既赋予了故事也赋予了我们自己的生活新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读者——不只是校园,天涯各处,每一个城镇、每一段人生旅途,都需要。我们需要读者给那被我们称作生活的经验注入新鲜的东西。

有趣的是,作者并没有把多萝茜在奥芝仙境的时光描述成一场梦——是否这些都曾发生过,这留待读者自己得出结论。或许这种对日常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界限的模糊,其实才是多萝茜这个故事的真正魔力:对她来说,最有魔力的地方就是她朴素之极的简陋的家。

我初次读到多萝茜的故事是几十年前在德黑兰,那个家如今已不存在;而在华盛顿的新家,我又回头读这本书。我有形的家已经改变,但这个故事依旧,它的魔力依旧。若没有我们后花园里的那个仙境,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同大多数小孩儿一样,我也渴望别处,渴望一个秘密的、隐藏着的地方可以带我去一个平行世界。也同大多数小孩儿一样,我区分了现实与想象的世界——我凭直觉知道,我将不得不在某个时候回到现实生活,没关系,只要我有随身携带的想象的世界就好。而或多或少地,这些故事:在奥芝和仙境的旅行,和匹诺曹深入鲸的胃里,之后去小王子浇那朵花——他那自私的玫瑰——的遥远星球,让我更愿意去经历生活的日常琐事。有时我会觉得,奥芝国,连同爱丽丝的仙境和山鲁佐德[22]的房间都在消散退去,就像光退入了黑暗。我们都知道,失去现实的家园有多容易。但若我们失去了最永恒的家园,这个想象的共和国,我们又会做些什么呢?

经过一场极权主义革命之后的生活和经历一场龙卷风后的一天,这两者并非没有相似之处。氛围或许新鲜灿烂,但周围有大量的瓦砾碎片提醒我们不见了什么东西。你得问自己,我该从哪儿开始拾掇这残局。在一个如伊朗这样古老的国度,讲故事已是一种久经时间考验的抵抗政治、社会和文化入侵的方法。我们的故事和神话成了我们的家园,它们搭建了一种与过去的连续,而过去始终遭受着掠夺与涂抹。对我们许多人来说,快速离开是唯一能生活下去的办法;这并非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可行的,也并非每个人都想如此,但是我们可以通过想象和思想的王国逃离。

家乡!这个迷人的概念可以变得那么具有迷惑性,那么脆弱。一个移民,总是以身后那个国家的标准去设想每个新的国家,或正面,或负面。而我,我新的家乡总是牢牢地扎根在它小说的山河国土中。我离开的,是我心爱的伊朗那可以随身携带的回忆与文学的世界,父亲曾教导我要珍视它。离开时我才懂得(此后发生了什么都没能改变我这种看法),那是唯一一个我可以放心依靠的世界。

正是在伊朗,我发现了个体权利和自由表达的权利之间的紧密关系,而后者是民主想象中不可或缺之物。我的学生们或许曾(拿出了些理由和论据)反对美国的政策,或干脆对此一无所知,但是他们欣赏美国的音乐、电影和文学。一个国家的小说竟能使自己被来自另一个国家的人理解,这对我来说却似乎没什么不对——俘虏并驯服这“另一个”的,并非某些学术理论和对政治正确的保卫,而是鲜活的、喘息着的别的东西,在《杀死一只知更鸟》中,阿提克斯曾略微提过它:“你永远不会真正理解他人,除非你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设身处地,置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