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10/20页)

罗卫星跟一个名叫桑德拉的法国女孩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还办妥了去法国的签证,跟随桑德拉千山万水地到了巴黎,盘恒在艺术家聚集的蒙马特高地。不过半年,无法融入潦倒混乱的高地生活,跟桑德拉潇洒分手,晃晃悠悠独自回家。他不无感慨地告诉罗想农说,千好万好还是自己的国家最好。他恢复了自由之身,立刻就陷进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颓废境况。有好几次,罗想农撞见他身边跟着不同年龄不同装扮的妖娆前卫的艺术女孩。偶尔罗想农忍不住说他,他就很无奈地摊开手,回答道:“我想拒绝,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拒绝!”罗想农仔细一想,似乎老弟说这话也并不是矫情,他这个人的天性柔美奢糜,他不招女孩子,女孩子们反过来喜欢招他,就是如此。

罗想农身在南京,一只眼睛却总是向着武汉,遥遥地关注着乔麦子的一切情况。她在哪些期刊上发表论文了。她的哪项研究成果被国内外同行认可了。她二十五岁当研究助理,不到三十岁荣获武汉“青年科学家”的荣誉。她被评为生物学界最年轻的副研究员,独当一面地领导一个人工繁殖白鳍豚项目小组。她代表国内青年科学家前往瑞士,出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大会……

乔麦子是孤单的,却又是优秀的,她已经在皓首穷经的科学道路上走得很远,可以想像她还能够走得更远。

可是她的私人生活在哪儿?她的白头偕老的爱人在哪儿?

罗想农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罗卫星和乔麦子,一个的情感世界是富矿,富裕得有一点穷奢极侈;另一个人的心灵土壤却贫瘠,荒凉得寸草不生。罗想农每每想起他们,将他们的状况拢到一块儿比较,心里就觉得荒唐,不真实。

时不时地,他把电话打到武汉水生所,借着询问课题情况的由头,似乎是漫不经意地,问起乔麦子的私人问题。乔麦子跟他的交往向来公事公办,被问及这个问题时,就更加的冰冷简捷:“没情况。还这样。”有一次她烦了,干脆对罗想农宣布:“在‘南南’没有找到伴侣之前,我不会结婚。”

罗想农放下电话,心里被惊得轰轰作响。他想乔麦子饲养“南南”太久了,是不是感情投入进去太深了。他又设身处地想,乔麦子呆在水生所,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白鳍豚,优秀的合适的男人离她太遥远,这也是个大问题。

可是乔麦子的这个问题如何解决呢?罗想农不知道,想不出来。

同样的时刻,一向都是少言寡语、影子一样生活在罗想农身边的李娟,忽然之间却往罗家人平静的生活中砸进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激起巨大的漪涟。

有一天,李娟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把电话打到罗想农的教研室里,找他。“无论如何,请你抽空来一趟。”

主任是个婆婆妈妈的老好人,见面先夸了一通李娟的认真和严谨,又孜孜地询问罗想农对家庭生活是否还满意?夫妻之间的关系算不算很融洽?李娟对工作对同事有没有什么特别想法?

罗想农坐直了身体,预感到接下来的话题恐怕不会轻松。

果然,主任压低声音告诉罗想农:“你知不知道李娟用刀子割伤过自己?”

罗想农一惊,差点儿从椅子跳起来:“什么时候?”

主任不无责备地看着他:“不止一次了。手腕上有伤疤,同事在澡堂里发现的。”

罗想农喉头堵塞,心脏狂跳。是的他没有发现,因为他碰不到李娟的身体。从李娟调来南京之后,几年当中,他们之间没有行使过夫妻权利。不是他不想,是李娟失眠严重,身体极度虚弱,他不敢触碰她,怕她厌烦,怕她愤怒,更怕她拒绝。拒绝实在是一件很失自尊心的事。罗想农从小被母亲鄙视,心理上比别人来得更加敏感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