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0/13页)

“于是,八个月后吧,艾拉对唐娜说都结束了,她吞了些药,试了试自杀。大约一个月后——唐娜那时回到了基努卡特,又找了新男友——她久已失踪的父亲带着唐娜的一位兄弟上艾拉家说要为艾拉对他女儿的所作所为教训一顿艾拉。艾拉在门口和他们两个搏斗,那父亲掏出一把刀子,奥戴挥出一拳,打碎了这混蛋的下巴,抓住刀子……这就是艾拉要结婚成为其一员的第一个家庭。

“从如此的胡闹中脱身出来通常不易。但是到1948年,小唐娜的假想救主已成了《自由勇敢者》中的铁林,已信心十足预备好来犯下一个大错误。你该听听他听说伊夫怀孕后都说了什么。孩子。属于自己的家。而且不是和他哥哥不赞同的脱衣舞娘,而是和美国广播界为人喜爱的知名女演员。这是他遇到的最了不起的事。他从来未曾有过如此稳固的地位。他简直无法相信。两年了——又有了孩子!这男人不再是暂时、无常的了。”

“她怀孕了?什么时候?”

“他们结婚以后。只怀了十周的时间。他就是为此到我这里来,又碰上了你。她已经决定要堕胎。”

我们坐在屋外露台上,面对池塘,眺望横亘在西方的一列山。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房子小,有一间是我写作就餐的房间——带浴室的工作间,一角凹进去是厨房,石头壁炉与一壁书籍成直角,一排五扇12/12格的拉窗俯瞰之下是广阔的干草地,一队有防护作用的老枫树将我与土路隔开。另一处房间是卧室,大小适中,样子质朴,一张单人床,一张梳妆台,烧木柴的暖炉,屋子四角竖着裸露在外的老式木梁。还有更多的书架,我坐着读书的安乐椅,一张小写字台,拉开西墙上的玻璃滑门就是露台,晚餐前我和默里坐在那里每人喝了一杯马提尼。我已买下这房子,给它装上御寒设备——这本来是人家避暑的小屋——六十岁了自己住到这里来,大致是远离了人群。那是四年前了。尽管这样素朴的日子并不总合人心意,没有了通常构成人类生存的各类活动,但我相信我做了危害最小的选择。不过我的离群索居并不是我要讲的故事。不管怎样说都不是个故事。我到这里来是因为不想再有故事。我已有过我的经历。

我不知道默里这时是否认出我的房子正是仿造向特拉华峡谷泽西州一侧的那间两室木屋,那里是艾拉所爱的归隐处,恰巧在1949年到1950年的夏天,我去那里和他度过一周,初次体味到美国的乡村生活。第一次单独和艾拉住那木屋我就很喜欢,等看到这处房子,我即刻想到了他的住处。尽管我一直找的是较大较传统的房子,但还是立刻买了下来。房间大小与艾拉的大致相同,布局也相仿。长椭圆形的池塘尺寸与他那里的差不多,距后门的距离也是如此。虽说我的房子光线明亮得多,随时光逝去,他那里斑驳的松木板墙几近黑色,房梁架起的屋顶很低(对他而言是低得离谱),窗户小,又不多——但与他的一样是建在土路旁,若从外观看来并无那种标示着“隐者在此——退后”的灰黯倾颓摇摇似倒之感。并无穿过干草田的小径通向锁着的前门,房主的心境由此可见一斑。有一条车行土路通过来,转过弯,绕到房子的工作室一侧,有一处敞开的小屋,冬天我把车停在里面。屋子的木结构建得早,已是摇摇欲坠,这房子完全可以是直接自艾拉那杂草丛生的八英亩地上搬来的。

艾拉木屋观念的影响何以会如此持久?应该说是最初的印象——尤其是独立自主的概念——确实顽固地存留下来,不论生活之中充斥着赐福抑或打击。毕竟木屋的概念并不是艾拉的。它有历史。是卢梭的。是梭罗的。原始小屋之缓和掩蔽作用。来到这里卸除一切回至根本,回到这里——即令恰巧它并不是你本来的地方——去除污秽,免除纷争。来到这里,脱去衣物,全部卸去,穿过的制服,着过的戏装,褪去憔悴愤恨,与这世界之满足之抗争,除去对世界的操纵及它对你的粗暴对待。老去时即离开,到树林中去——东方哲学多有这样的主旨,道家思想,印度教教义,中国思想。“居于林”,人生道路上最后一站。想想那些中国绘画中山下的老人,山下独居的中国老人,自人生烦扰中退隐。曾与人生激烈角逐;如今,平静了,迈入与死亡的搏斗,终至素朴,终极之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