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9/13页)

“为什么我没有在他头回来我们家住那次跟他说终止婚姻脱身出来呢?因为那婚姻,那女人,那座美丽的房子,所有那些书籍,唱片,墙上挂的绘画,她的那种生活里,处处是成功的人,优雅,风趣,教育良好的人——这都是他从未知道过的。别提什么他自己也成了名人。他有了家了。以前他从来没有过,那时他三十五岁了。三十五岁,不再住在一个单人房间里,不再在小餐馆吃饭,不再和女侍者、酒吧女,以及比她们还不如的,有些都不会写自己名字的女人睡觉。

“艾拉退伍后,刚搬去开卢麦城和奥戴住时,和一个十九岁的脱衣舞女有过一段关系。女孩名叫唐娜·琼斯。艾拉在洗衣店遇到她。起先以为她是本地的高中生,有一阵她也并不去纠正他。她身材娇小,爱吵架,吵吵闹闹的,挺坚韧。至少表面是粗硬的。她是制造玩乐的小工厂。这孩子一直把手放在阴部。

“唐娜来自密歇根湖边一处名叫本顿港的度假小镇。在本顿港,夏季时,唐娜在临湖的一家旅馆工作。她十六岁,整理房间,怀了芝加哥来的某个房客的孩子。是哪一位的她不知道。足月生出孩子,交给别人收养,背着不好的名声离开小镇,最后在开卢麦城一处下等酒吧做了脱衣舞女。

“周日,艾拉不出外为工会扮演阿贝·林肯时,他常借奥戴的车带唐娜去本顿港看望她母亲。她母亲在一家生产糖果的工厂做工,这些糖果卖给本顿港大街上的度假者。度假糖果。软糖很出名,用船运往整个中西部地区。艾拉开始和开糖厂的家伙聊上了。他看着他们如何生产糖果,不多久,他就写信给我说要和唐娜结婚,用他余下的退伍津贴入股那家伙的生意。他回家时在兵船上赌双骰赢了几千块钱——这些都可以拿来做糖果生意。那年圣诞他给洛兰寄了一个糖果礼物盒。十六种不同口味:巧克力椰子,花生酱,阿月浑子果,薄荷巧克力条,岩石路……都是新鲜的,又多奶油,直接出自密歇根本顿港糖果间。你说,还有什么比做密歇根人,在节日时将软糖包装成礼品包,寄给老伯母,距做个狂热赤色分子,决意推翻美国制度更远的呢?‘湖畔制造之糖果’,盒子上的标语。不是‘全世界工人联合起来’,而是‘湖畔制造之糖果’。如果艾拉和唐娜·琼斯结了婚,那就会是他赖以为生的标语。

“是奥戴,不是我,说服他放弃了唐娜。原因并不是一位在开卢麦城基努卡特俱乐部扮作‘沙利马小姐,邓肯·海因斯举荐之美味’的十九岁女孩想要做妻子和母亲有什么不妥,并非由于唐娜的父亲,失踪的琼斯先生是一名醉汉,惯于殴打妻儿;也不是因为本顿港的琼斯一家是没有知识的工人,不配被服了四年役归来的人接受并长久为之负起责任——我曾客气地要告诉他的正是这些。可是对于艾拉,凡是肯定会构成家庭不幸的因素都成了偏向唐娜的论据。劣势人群对他的诱惑。无特权者自底层奋斗向上,是无可抵御的诱惑。痛饮之下,入口是渣滓:人性于艾拉而言与艰苦不幸同义。对于艰苦,哪怕是它最鄙陋的一面,也与他血脉相牵,坚不可破。要奥戴出手才卸去了唐娜·琼斯及那十六种软糖口味无所不在的催人情欲的能力。正是奥戴正颜斥责他不该将政见个人化,而且用的不是我那套‘中产阶级’的道理。奥戴对于他敢于批评艾拉的缺点并不道歉。奥戴从未为任何事道过歉。奥戴就是把人纠正过来。

“奥戴根据自己在战前的婚姻遭遇给艾拉上了一节他称作是‘婚姻与世界革命之关系进修课程’。‘你和我跑到开卢麦城就是为了这个吗?是要开糖果厂,还是开展一场革命呢?这不是离谱荒唐的时候!就是这话,孩子!在过去十年中我们一直明白,对劳动条件而言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湖县的各党派各组织都集聚起来了。你看着吧。如果我们能守住这里,如果没有人中途逃脱,那么他妈的,铁人,一年,最多两年,这些厂子就是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