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第12/13页)

仇恨使得她把枪口,对准敌人最致命的地方,所以她要在鞋底蹭弹头,就因为她听说那样击中敌人的头,就会开花,成为炸子,其实并无科学根据。但仇恨使得她非这样做不可,她成了敌人眼里一尊可怕的复仇之神。

“闪开!”芦花再不是刚才在湖里那温柔的姑娘了,她说:“先敲掉那个哨兵,分两路包抄过去。”她穿过一条窄巷,手一扬,嘿地叫了一声,那个站岗的匪徒回过脸来,没想到眼前一亮,一个美得出奇的女人在他跟前( 她从来不冲背后开枪,要杀死他,就让他死个明白,必须把对方叫得调过脸来,从两眉之间打进去这颗子弹 ),才惊讶地张开大嘴,刚刚呀出声来,子弹击中了他的脑袋,一声不哼地倒在墙脚边了。

“跟着我,堵他们的退路。”她拉着那个想开小差的战士,猫着腰,像狡兔似的,穿过那几个被枪声惊动了的匪徒,还未等他们清醒过来,已经到达村口,抢先把守住那座匪徒要撤,必走不可的木桥。

麻皮阿六想冲出秀才的家,但于二龙手里那把江海的二十响封住了门。

“妈的,偷鸡不着蚀把米,于二龙来得好快!”麻皮阿六对撤回来的匪徒说,“翻后墙,跑!”倘若他了解门口只有一支匣枪,仗就不是这样打了。

老夫子在昏迷中苏醒过来,听到匪徒们互相埋怨:“不是说把共产党一网打尽,怎么于二龙在闸口冒出来了,妈的,咱们算是给保安团搪了灾啦!弟兄们,只要跑脱于二龙的手,我要不扭断那哥儿俩脖子,白在江湖上拉杆子啦。”

“高门楼的鸦片膏,把你烧糊涂心啦!”

他们几个急急忙忙翻过东倒西歪的后墙,绕过教堂,刚在村口稍一露面,芦花他们三八大杆发言了。“糟啦!”麻皮阿六拍着大腿:“出不去村啦!”又龟缩回小巷里来。

断断续续的枪声,早把闸口镇惊扰得鸡犬不宁,那年头还不作兴跑反逃难,家家都关门上闩,悬着颗瑟缩不安的心,等待着灾祸降临。麻皮阿六匪帮只是在县城、大集镇有秘密联络点,小村小舍,除了威胁利诱,找不到同情者。现在,无论敲谁家的门,都不敢接纳收容这些打家劫舍的败类了。

他们只好退守教堂,坚固的建筑物,足可抵挡一阵,原来造教堂的外国传教士,显然也只存固守之心,只留了一个可以进来的狭门。哦!匪徒们一步钻进了死葫芦,是不会有出路的了。

“投降吧,麻皮阿六。”

于二龙向教堂喊话,芦花也收缩过来。

匪徒们倒留点心机,把老秀才弄到教堂里当人质。现在,暮霭沉沉,子弹所剩无几,而惟一可以活命的门,像油瓶口被堵死了。麻皮阿六懂得苦肉计不中用,投降没出路,背信弃义的撕票,早结了不解的冤仇。他把死去活来的老先生,推上教堂的尖顶钟楼,他躲在背后,让老人向全镇乡亲喊话,叫石湖支队腾出一条路,要不然,三天以后,全镇人人过刀,鸡犬不留。

石湖四周数县,谁不晓得麻皮阿六是个杀人如毛的刽子手。

老秀才喘气都困难,浑身伤痛,哪里站得稳,更谈不上喊叫了。况且他一生正直,不惧淫威,宁肯与匪徒同归于尽,也决不叫他们活着走出教堂。麻皮阿六在身后用匕首刺他:“快喊,快,小心老子恭喜你!”

他终于张嘴了,力竭声嘶地喊了出来:“你们就开枪吧,他在我背后头,开吧,快开枪吧!”

“把枪给我!”芦花伸过手来。

“你会连老秀才一块报销了的。”于二龙不放心地把枪递给了她。那时,这支枪是江海刚从盐警大队缴来的,是一把崭新的,可能刚开荤的二十响,尤其握在她手里,更显得秀气端庄,英姿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