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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斯坦,想来令人高兴的是,许多新生儿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仍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快快乐乐地活在当下,无须害怕死亡,而且没有悲伤和恐惧。不过对我来说,这种生活在我十岁或十一岁的时候已经部分结束,自此开始了一个全新的转变。我进入青春期很久之前即已生活于恐惧中,并且在某种程度上稍稍与这个世界脱节——我已经走上了远离此世之路。

然后我来到奥斯陆并且与你相遇。中间的过程并不重要,反正那在我的记忆当中仅仅是一连串没完没了的钢琴课、打网球和写作业而已,在最后阶段还包括了谈情说爱与饮酒狂欢。但是你在我的痛苦本身上与我心心相印,因为你自己也具有这种受到伤害的一面,或者比较严肃的一面。你跟我都深深觉得,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而言,除了直接围绕在周遭的世界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希望了。我俩便如此赤手空拳孤立无援地相互扶持,并且纵情于大自然和各种可让我们产生过度刺激的疯狂事物——至少这么一来,我俩就可以暂时封锁住一切有关我们最后归宿的负面想法。

但自从与外婆共同度过那个夏天以来,我便不断从二元论的角度来看待“存在”。我觉得灵魂就是我们的主体,至于我们所一再涌现、很容易即可满足的各种肉体需求,则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它们只不过偶然依附于我们的男性或女性特质,虽然在狂热的时刻令人愉悦,却被我们在内心深处看成是变幻无常和肤浅脆弱的东西。那时你不也有过同样的感受吗?

每当你走到我的背后,把手掌放到我的额头上,对着我的脖子呵气,将我的头发轻轻撩起,并在我耳际低声说出“灵魂,你好”时,我的喜悦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来得深。那时,你所想到的事情已经超脱于性爱之外,而且那种情况发生的次数相当频繁。你也明白,那时你就在对着我的灵魂说话。你开启了通往一个截然不同领域的窗口,走向精神的范畴,而我的灵魂作出了回应。通常我只需要开口说出“你……”即已足够。当灵魂和灵魂进行沟通的时候,难道还会有多讲话的必要吗?反正那时的我不可能做出与你更近距离的接触。

我经历过与你有关的一些异象前兆,斯坦。我认为现在有向你提醒此事的必要。你经常在真正抵达我们位于克林舍的公寓之前,提前半个小时回家。最初几次我听见你过来的时候,都还以为那确实是你,于是立刻冲去大门那边准备跟你打招呼,有时还打算直接引诱你进入卧室。可是我逐渐发现,那仅仅是预兆而已,表明你正在回来的路上。不过那些预兆相当有用处。我可以有充足时间来布置餐桌和准备一些好吃的东西,或者在设法引诱你之前先把自己打扮一下——每一次那么做的时候都大获成功。你绝对还记得,在某些冬天晚上你回来以后,即可走入烛光闪烁,预先加热得暖烘烘的卧室。你晓得那意味着什么,你称之为“爱情三温暖”,且笑声中充满了期待。可是斯坦,现在我写出这些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想提醒你:我对你如今所称的神秘事物具有“灵敏度”。对我而言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至少自从我俩相识以来便是如此。

何况那还不是一切。在一九七六年五月某日的清晨我们一起醒了过来——那是我俩旅行穿越山区,打算前往约斯特达尔冰河健行之前不久的事情。我做了一个梦,并且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来对着你。当我盯着你看的时候,我的眼神让你吓出一身冷汗。莫非我的症状又要发作了?

你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回答:“我梦见比约尔内博已经死了。”

你却表示:“胡说八道。”你向来把那种预兆看成是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