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7/10页)

远处,闪电不时地从睿山一角划破了xu黑的夜间。

“这是俗世。”我思付着,“战争结束了,在这灯下,人们被邪恶的思想所驱动。无数男女在灯下相互凝视着对方的脸,嗅到一股退将过来的死一般的行为的气味。刚觉得这无数的灯全是邪恶的灯,我的心就得到慰藉,但愿我心中的邪恶繁衍,无计其数地繁衍,发出闪光,并与眼前无计其数的灯-一保持照应!但愿包围着邪恶的我心中的黑暗,与包围着这无计其数的灯的夜是相等的!”

参观金阁的游人逐渐增多。为对付通货膨胀,老师向市政府提出申请增加参观费,获得了批准。

过去参观金阁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空军服或作业服或扎腿劳动服的游客。如今如今占领军来了,俗世的淫乱风俗蜂拥到了金阁的周围。另一方面,上供茶的习惯也恢复了,妇女们穿上收藏多年的华丽衣裳,登上金阁来了。映在她们眼帘里的我们、我们穿着僧衣的身影.同她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我们简直像是扮演着怪癖的僧侣的角色。就犹如居民特地恪守珍奇的旧习俗,是为了给前来参观的人提供珍奇的地方风俗一样……特别是美国兵们肆无忌惮地拉扯我的僧衣袖子,笑个不停。或者为拍纪念照,掏出少许钱来让我们租借给他们僧衣。有时候,鹤川和我被拉差,充当蹩脚的英语向导,以代替不会英语的导游,所以看见了这种情景。

战后的第一冬来了。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开始下雪,直到星期六还下个不停。我在学校,中午放学回家,观赏雪中的金阁,这是最愉快的。

午后仍是雪天。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我依然脚蹬长统胶靴,肩挎书包,沿着神路来到了镜湖池畔。孩提时我经常这样做。此时我也冲着天空,张开大嘴,雪片落在我的牙齿上,发出犹如碰在薄铝箔上的声音。雪在我温热的口腔里扩散开来,我感到雪融化在我的腔肌的表面。这时候,我想像究竟顶上的凤凰嘴,想像着那只金色的怪鸟的润腻而温热的嘴。

雪,使我恢复了少年般的心情。何况即使过了年我也才18岁呢。就算我感到体内充满了少年般的跃动,这也会成为虚伪的吗?

笼罩在雪中的金阁之美,是无与伦比的。这座像亭子式的建筑物,在雪中任凭风雪席卷进来,它那细长的柱子依然以其清爽的肌肤挺立着。

我在寻思:为什么雪不给巴?在被八角金盘的叶子阻挡的时候,雪也会结结巴巴似地降落在地面上。我沐浴在从毫无阻隔的天空纷扬而降的雪中,就忘却心灵的扭曲,好像沉浸在音乐中,我的精神恢复了工整的旋律。

事实上,多亏下了雪,立体的金阁才变成与世无争的平面的金阁。画中的金阁。两岸红叶山上的枯枝几乎控不住雪花,那林子显得比往常更加光秃。远近的松树的积雪却蔚为壮观。池子里的冰面上积雪更多了。奇怪的是,个别地方却不积雪。这些疏疏落落的大白斑点,恍如大胆描绘的装饰画上的云。看起来九山八海石和淡路岛都与他子冰面上的雪联结起来,繁茂生长在其间的小松树,像偶然从冰和雪原的中央冒了出来似的。

无人居住的金阁,除了究竟顶和潮音洞的两层屋顶加上漱清殿的小屋顶这三层屋顶呈现了轮廓分明的白色部分之外,昏暗而复杂的木质结构在雪中显出了黝黝的黑色。这古色古香的黑木色泽的艳丽,也使我不由得想窥视一下金闻里是不是有人居住,就像我们观赏南画的山中楼阁之类的景物时,也会抽冷子把脸凑近画面窥视一下里面是不是有人居住一样。然而即使凑近过去,我的脸也只能碰在画着白雪的冰冷的经绢上,不可能有比这更深的接近。

今天,究竟顶的门扉也是朝降雪的天空敞开着。仰望究竟项,我的心看到了飘落的雪花在它的空荡荡的小空间里纷扬飞舞,不久落在壁面的陈旧而生锈的金箔上,停止了呼吸,乃至凝结成小巧玲球的颗颗金色的露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