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物观察(第9/32页)

庆历年间,北宋已经立国八十多年,各种社会问题开始暴露出来。范仲淹总结当时的情势说:“纲纪制度,日削月侵,官壅于下,民困于外,敌人骄盛,寇盗横炽。”

首当其冲的,是冗官问题。所谓冗,一是人数众多;二是能力庸劣。

宋代科举考试录取规模空前扩大,通过科举就可出仕为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科举制给了宋代读书人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美梦。但是,这也造成官僚队伍的繁冗丛沓。此外,天水一朝对官僚特别是高级官僚格外优待。恩荫制度,即贵族和高、中级官员子弟可以免试做官,也发展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据学者推算,宋代平均每年以各种名目恩荫补官者,恐不下500人,而平均每年科举取士的人数,也不过约360人,恩荫补官的人数竟超过了科举取士的人数。每年有如此多的人进入仕途,远远超过了当时官僚系统的自我更新速度与容纳能力。

与官员众多并存的是官吏素质堪虞,这其实是历朝的通病。立国既久,官僚升迁制度已经严密与程式化,升迁与否,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与政绩关系不大。于是因循苟安的思潮在官场中弥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占据主流。真正忧国爱民者想有一番作为,反而会招致同僚非难,甚至排挤。一些重要的管理职位,如刺史、县令之类,也可以靠熬年头、凭资历获得。这种情况导致“不肖混淆,请托侥幸,迁易不已,中外苟且,百事废堕”。欧阳修曾举出两个极端的例子。郢州(今湖北钟祥)知州王昌运,年纪大了,且身体有病,腿脚不利索,连走路都很困难,每天去办公得靠两个人扶着,就这样颤巍巍地还坚持了三年。“三年之内,州政大坏”。继任郢州知州的刘依,也是七十多岁了,“昏昧不堪”。欧阳修任滑州通判时,寄居在滑州的刘依几次来看望他。每次都问:“中书有一个姓王的参知政事,叫什么名字?”一个知州,连副宰相的名字都搞不清,这也算了,三四次问过就忘,其为政情况,简直可以不问自知了。

官吏尸位素餐不作为,还贪污腐化。北宋政府自从开国以来,直到庆历年间,官吏的俸禄一直没有增加。随着物价水平的上升,中下级官僚的生活日渐窘乏。同时,随着官员数量的不断增加,中下级官僚一任结束,通常并不能立即得到新的任命,而需要等着腾出职位来,即所谓“守选”“待阙”,做官也是断断续续。没有职位就没有俸禄。本来俸禄就鲜薄,难有积蓄,又不能持续供应,使得很多“守选”“待阙”的官员“衣食不足,贷债以苟朝夕”。一旦等到上任,就千方百计捞钱还债。贪污腐化就是意料中事了。

人民的苦难还不止于此。宝元二年(1039),宋夏战争爆发,延至庆历二年(1042),北宋政府损兵折将,为旷日持久的战争耗去大量的兵力物力。而作战对物资的要求,最终都得转嫁到人民身上,都是由人民负担。在如此局面之下,农民、士兵起义风起云涌。庆历三年五月,京东路沂州(今山东临沂)一百多名士卒在王伦领导下起义。同年,陕西大旱,商州(今陕西商县)农民一千多人,在张海、郭邈山等人领导下起义,活跃于京西十余郡,幅员数千里,官员纷纷逃窜。驻守光化郡(今湖北老河口市北)的宣毅卒五百多人在邵兴率领下哗变,与起义军互相配合。内忧外困,版图震荡,大宋朝廷已经到了必须改弦更张、变法图强的时候了。

庆历三年(1043),当西北的狼烟已经暂时熄灭,北宋与西夏正在讨价还价,准备媾和之际,仁宗把目光投向在宋夏战争中表现出色的范仲淹、富弼、韩琦一班人,把他们调到中央,出任宰执,主持改革。范仲淹久负人望,早年任职开封府期间,就因为“明敏通照,决事如神”,被京师老百姓称颂:“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事有希文。”一时间,宇内瞩目,希望这群君子能够刷新政治,兴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