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9/17页)

“看哪,这个所多玛的混蛋。因为你的罪行,罗马将会崩坏。”我暗自在心下说。这件事已经流传了几个月,说的是有个疯子,头发红得像火焰,赤裸的身体发出恶臭,从乡下来,爬上了圣保禄石像的肩膀,一手拿着人头骷髅,一手拿着十字架,大声咒骂教皇行为卑劣,预言十四天之内,罗马将会有破城之灾。预见未来可能是一门神圣的艺术,但这次预言并不准确:过了两个月他还在监狱里。“什么?你真的认为罗马如果改风易俗,这就不会发生吗?阿斯卡尼约,你应该多看看你们自己印的那些小道消息传单。这个地方堕落腐化已经几十年。比起他前面那十几个挥霍无度的教皇,克莱蒙特教皇不见得更加罪大恶极。我们受难并非因为信仰不诚,而是因为政治不成熟。这个君主并非对任何人的挑衅都会忍气吞声,如果有教皇,尤其是梅第奇家族出身的教皇,胆敢跟他对着干,总免不了有卵蛋被捏扁的危险。”

他听了我的话,闷声笑起来,又喝了一大口酒。惨叫声再次响起。又是那个商人?或者这次是那个开钱庄的?又或者是那个肥胖的公证官?那人的房子甚至比他的肚子还大,赚的钱都是从流向教皇金库的赃款截留的。以往在街道上,他的声音像一头被阉过的山羊的叫声,但痛苦的时候,大家的惨叫声差不多。

阿斯卡尼约吓得直哆嗦。“布西诺,你拥有的东西哪件珍贵到你不想放弃啊?”

“只有我的卵蛋,”我说,将两个小姐的罐子抛向空中。

“你的回答总是这么聪明啊?怪不得她喜欢你。你虽然是个又小又丑的醉鬼,但我知道,就算是现在,罗马城里也有一打人愿意倾家荡产来换你的运气。你是个幸运的家伙。”

“幸运个屁,”我说。真是奇怪,现在我们离死亡如此之近,反而推心置腹起来。“连我妈妈第一眼看到我也吓晕过去。”我咧嘴怪笑。

他看我看了好一会,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你,布西诺。从你扭曲的四肢和肥大的脑袋看来,你是个傲慢的小混蛋。你知道阿雷蒂诺过去怎么说你吗?他说你的存在是对罗马的考验,因为你的丑陋比它所有的美丽还要真实。我奇怪他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你知道的,他也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他最后一次发布预言、咒骂教皇时,也说了的。”

“他也刚好不在这里。否者现在两边的人会放火烧他的鸡巴。”

阿斯卡尼约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慢慢趴到桌子上,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不堪承受。曾经,人们能在深夜发现他俯身在机器之上,匆忙地搬弄那些油墨未干的传单,让城中人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他也曾一直喜欢印制那些传单;我敢说那让他觉得自己也有份参与到城里的政治生活去。但监房的恶臭已经掏空了他的热切,让他充满痛苦。他发出一声闷哼,站了起来。“我得走了。”但他还在颤抖。

“你可以留在这里,至少再留一会儿。”

“算了,我不能……我,我要走了。”

“你要回去印刷作坊?”

“我,我不知道。”这时他站起来,转身便走,异常紧张,战战兢兢,眼睛四下扫视。外面,我们邻居的惨叫已经变成凄恻的呻吟,时断时续。“等这些事情结束,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让我臭烘烘的身体离开这里,在别的地方另谋生计,为我自己好好过日子。”

但我们身边的好日子正在流逝。他再一次环顾房间。“你应该跟我走,布西诺。你懂心算,那些变戏法的手指用来排版会很灵活的。考虑一下。就算你能渡过这个难关,再漂亮的婊子也只能红几年。我觉得这对我们都合适。我有钱,凭你对偏僻道路的了解,我敢说今天晚上,你能找到一条路让我们安全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