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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告诉他的是梅丽就在她家——爆炸发生后,梅丽就藏在她家。除了这事,她对他什么都讲。本来应开始的坦白刹住了。

每个人的脑袋都像他那样不可靠吗?他是唯一看不清人们想干什么的人吗?每个人都像他那样滑来闪去,进进出出,每天上百次,从聪明到非常聪明,由和其他人一样愚蠢变成世上最愚蠢的杂种?是愚蠢将他变形,这笨蛋父亲的笨蛋儿子,还是生活只不过是一场骗局,每个人都得心应手,只他除外?

他也许对她描述过这种机能不全的感觉。他可以对谢拉谈,谈他的怀疑、他的困惑——她身上所有的恬静使她能做到这些。这位女魔术师曾给梅丽很好的机会,可惜被她扔掉了。按照梅丽的说法,她以一种“奇妙的漂浮感”至少置换了这个结巴一半的受挫感。这位头脑清醒的女人的职业就是为受难者提供第二次机会,这位情人懂得一切,包括怎样窝藏杀人犯。

谢拉和梅丽待在一起,却对他只字不提。

他们之间所有的信任,就像他曾经懂得的所有幸福(也像福雷德·康伦被害——像一切事情)一样,是一次意外。

她和梅丽待在一起,却只字不提。

而且现在还只字不提。在她罕见的炯炯目光的注视下,其他人讲话时的那种急迫感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种病理表现。为什么人们要那样说?整个晚上她一言不发,不谈论林达·拉维里丝、理查德·尼克松或者H.R.赫尔德曼和约翰·艾尔里奇曼。她胜过其他人靠的是她的脑袋里没有装入那些把其他人的脑袋塞得满满的东西。她总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做法曾被瑞典佬当做是表示优越性的面具。现在他想,“冷冰冰的母狗。为什么要这样?”她曾对他说,“你任凭人家对你施加影响,绝对是这样。没有什么像其他人的需要能这样迷住你。”于是他说,“我猜你指的是谢拉·萨尔孜曼。”和平常一样,他还是错了。

他认为她无所不知,可她有的只是冷酷。

现在他心里翻滚的是一种对所有人恼怒的怀疑。没有那些保障、那些最后的保障,他似乎一天之内从五岁跳到一百岁。他想,在所有的东西中,只要他知道在他们餐桌对面的牧场上还有多恩的牛群、有那头大牛康特保护着他,将给他安慰。在当时对他有用……深感解脱、超脱现实的片刻转眼即逝。当然他还没有意识到,只要康特还随着牛群在这漆黑的牧场上漫游,这种时候,梅丽总会在客人中穿来穿去。就在这里,梅丽,穿着马戏团那样的睡衣,靠在父亲椅子的后背上,对着父亲耳朵轻言细语。沃库特夫人喝威士忌,乌曼诺夫夫人有狐臭,萨尔孜曼医生是秃头。一种恶作剧似的聪明劲毫无害处——那时候并非无法无天、只是孩子气,完全在限度之内。

此时他下意识地说,“爸爸,再来点牛排。”他知道这是徒劳的——一个好儿子的努力——即使不能让这个自我嫌弃的父亲平静下来,也不要对非犹太民族人性中的机能不全这一点那么恼怒。

“我要告诉你们,我会为谁取点牛排——为这位年轻女士。”他从站在一旁的姑娘端着的大浅盘里叉起一片,放进杰西的盘子。他将杰西当成一个该全面负责的项目。“现在拿起刀叉,吃,”他对她说,“你能吃一点牛肉,坐好。”她似乎相信要是不这样做的话,他完全可能诉诸武力。杰西·沃库特醉醺醺地咕噜道,“我会的。”但她又开始笨拙地将肉扒来拨去,瑞典佬担心他父亲甚至会为她把肉切开。那些粗俗的工夫尽管很卖力,也无法重建这个灾难深重的世界。

“这可是一件严重的事,是关于孩子的事。”让杰西获取了营养后,他又有心情来谈《深喉管》了。“如果这都严重,那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