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春天(第9/24页)

农场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东西。没有可以称作结束的事情,工作接踵而至,没有尽头。只有现在必须做的事情,没有可以一会儿再做的事情。农场在不断威胁你,让你在能和不能之间疲于奔命:现在就要做这件事,否则某种生物即将枯萎或受损或死亡。这真是赤裸裸的胁迫。

我们一整个星期都在争取补上在制糖期间延误的工作。周末来临的时候,我们还有一头阉牛要宰杀。就在精疲力竭的崩溃边缘,我们决定把牛宰杀并挂起来之后,要休息半天,乘轮渡去佛蒙特州吃午饭。我想象着坐在餐厅里,让别人为我服务,这可是一个奢侈的想法。如果我们在十一点之前完成,就可以及时赶回来,晚上给母牛挤奶。

马克和我在晨光熹微时就把肉牛群从牧场赶到了临时的小围场,我们在周围设置了电护栏。一头牛沿着围场嗅了嗅,闻了闻空气,发出哞哞的叫声。这是一头高地斑点牛,身量庞大,名字叫作鲁伯特,睡眼惺忪,牛角像树根一样粗。已经下了一夜的雨,现在仍然在下着。这三十头牛四处乱转,不一会儿,我们干净整洁的围场就变成一片泥淖。马克回到家里去拿枪,我站在那儿看管牛群,穿着的雨衣和雨靴在往下滴水。其中的一头牛叫作芭可,活跃而躁动,即将进入发情期。她有一半高地牛、一半荷兰带牛的血统。不知怎的,她承袭了两方的神经质基因,可以像一匹马一样跳跃起来。我们移动牛群的时候,其他的牛都在从容缓慢地行走,而芭可却又跳又踢,全速奔跑,有时候猛然栽到护栏上。她到农场不久后的一天早晨,就失去了半条尾巴,当她抬起剩下的半条尾巴时,血还是会从伤口中喷溅出来。我在草丛中发现了她失去的半条尾巴,我们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她旁边的牛在她睡觉的时候踩在了她的尾巴上,而她感觉自己陷入困境,开始恐慌。于是这头拖着半条残破尾巴的神经质母牛在我们简陋而泥泞的围场中发情了,这可不妙。鲁伯特从后面嗅着她,他的嘴唇向后翻,呈现出一半色情一半滑稽的费洛蒙反应,将母牛和小牛挤到一边。芭可那时还没真正地发情,还不乐意地接受公牛的求爱。而现在她从围场的一端狂奔到另一端,发出呻吟的声音,身后跟着费洛蒙公牛。她的眼神比平时更反常,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决定去谷仓拿一些干草,希望吃点东西以后他们能够平静下来。走在半路上,我听到爆裂声,随后便是一阵嚎叫。角柱——一个两英寸见方的橡木桩——猛然折断,一段电护栏也垂下来,在地面上噼啪作响。芭可站在缺口处,鲁伯特跟在她身后。她对局势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她跳了出来,真不愧是芭可。鲁伯特紧随其后,依靠粗壮的腿,沉重的身躯跳跃过去,两头年纪大一些的母牛和她们的牛犊受到群居本能的驱使,也跟着走出来了。其中一头小牛的后腿碰到了噼啪作响的护栏,塑料线被拉长绷紧,然后断掉了。这样一来,较小一些的护栏也报废了,牛群自由自在地拥向了无拘无束的空间。在最开始的几秒,他们不知道拥有这样的自由之后应该怎么做,我想我可以糊弄他们一下,让他们从缺口处回到受到破坏的围场里,让他们待在那儿,等到马克回来。但是他们很快就恢复了行动力,成为牛毛和牛角的河流,沿着车道流向道路。

他们几乎要走到农舍来。马克拿着枪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向他轰隆而来。他们看见了他,转身向右,来到了前面的草坪。现在他们基本上是被三面包围着,坚固的牧场护栏、谷仓和小溪。牧场的护栏中有一个栅门,是开着的,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赶过去。我们都想起了流传的一个故事,那年春天,在韦斯特波特的一个农场里,一群牛失去了控制,在院子和花园里大肆破坏,变得愈加疯狂失控,直到主人最终叫来了一个猎人,用枪把他们打死了。损失十分惨重,那群牛被打得支离破碎,唯一的选择就是埋了他们。那些也是高地牛。